搬家

搬家

《南洋·商餘》·2011年3月24日

 

老張愛玲感慨說道:“三搬當一燒,我搬家的次數太多,平時也就丟三落四的”。

最近一次搬家快十年了,因為是搬新家,把大批大批的“古物”留在十九哩六巷的老家,沒想到,有次跟隨媽媽回到老家,原想清理屋後野草,野草迅猛如虎豸爬進屋裏來,打開門,空氣中有潮濕腐朽的氣息,整箱整櫃的書本,雜誌,後房鋪的地板,隔間墻,白蟻橫行仿佛蝗蟲遮白日,空前災難!老房子,總要有人住的。

於是,三搬當一燒,我是深有體會的。最早,當然是從媽媽口裏聽來的,小時候,搬了好幾次家。每一次搬家,在媽媽的敘述都是帶屈辱的,被屋主趕走的,和房友不合的。可是,那小小的我們又怎懂,大人的恩怨和口角,搬家的時日,快樂唷。

古來十九哩共有六條巷,我們搬家是往返三巷和六巷,媽媽說曾在四巷住過,我八歲以前在六巷,從二年級到初中三在三巷,初中三搬回六巷,正式住進婆婆家,那之前,我們一直是和婆婆分開住。婆婆從六巷走路到三巷我們租來的家,聊天什麽的。我的整個童年和少年就在六巷和三巷,加上沿著聯邦大道的街場。普魯斯特小說中的蓋爾芒特家和斯旺家那邊,看似分割其實是聯通的,從六巷搬到三巷,從三巷搬回六巷,再從六巷搬到新建的花園優美城,始終沒有離開古來。

六巷的家,是七人住一間,一張床,媽媽、姐姐和妹妹睡,爸爸睡帆布床,我,弟弟和哥哥睡地板。15瓦的鎢絲燈,點蚊香,煙在房裏裊繞如雲霧,歲月靜好,屋後有各種果樹,紅毛丹,番石榴,水蓊。雨天,我們爬樹偷偷采,或是在屋檐下,捂住耳朵,一開一合,雨聲在耳蝸裏窸窸窣窣的,好像海上來的聲音。只是,偶爾,隔壁屋主婆會大聲的罵過來,我們和隔壁家屋主婆的小孩玩在一起。

家裏沒什麽家當,床、櫥、竹編的衣架子、碗櫃、腳踩針車、炭爐、盤龍大水缸。搬到三巷,由原來的一房七人,擴充成兩房,我終於有床可以睡了,和哥哥、弟弟一起,爸爸同樣睡帆布床,布床都給蚊香熏成澄黃色。沒有電視機、收音機、電話,看電視得到對面或隔壁家,第一臺收音機是媽媽托在新加坡工作的鄰居買的,哇,還可以錄音呢,好神奇。

後來,婆婆終於答應讓我們和她一起住。房子大,五間房,升高中,我終於有了自己的房間,一張不知哪家人不要的書桌,還有窗哩,整齊的把學校的課本,作業,考卷一一的分類,還有小學的知識報,兒童讀物,完好留在六巷的家。

時間加速,華人鄰居一戶戶搬走,到新花園,巷子湧進外勞,我半推半就的和妹妹聯名買了兩層樓的排屋洋房呢。舊的,能不搬的,留在老家。

每一次搬家,都是一次記憶和物件的磁碟重整和刪除,帶走,帶不走的,來不及搶救的,我的童年和少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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