芭仔

芭仔

《南洋商報•商餘》•楊邦尼•2011年5月20

 

在六巷或三巷,幾乎每家屋前屋後都有樹,特別是果樹。

六巷租來的七個人睡一間的房子後面,屋租婆家雞寮和菜園那邊就種了很多樹,菜園成了孩子嬉戲、捉迷藏的遊樂場。這裏有紅毛丹、紅毛榴蓮、人心果、楊桃。對面家有檸檬,隔壁家有酸柑,哇,根本就不用上街買水果嘛!

三巷這裏,阿英嫂家前面有一棵水蓊,秀華姐家旁邊有菠蘿蜜,隔壁家廁所後面靠水溝邊種了番石榴,客家話叫“芭仔”(pàt zai),老一輩的人稱作“雞屎果”(gāi siiˋgoˋ),那時的番石榴都是天生天養的,不像今天通體圓大,人工改造,果肉雪白,撒酸梅粉。芭仔許多家都有種,三巷隔壁家那棵長得最高。另外,六巷婆婆家,隔壁家的芭仔長過我們家的雞寮這邊,我們就順手採。後來,媽媽從阿水叔那裏拿到一棵芭仔的幼苗就種在自家後面的曬衣場。

“番石榴”這名字太雅致了,中原的用法。“番”表示來自異地,因與中土的“石榴”形近,故得名。我喜歡客話的pàt zai,土土的,我們鏟了雞糞撒在芭仔樹底下,天然的有機肥,樹下有蒼蠅竄飛,雞屎果的由來想來是和雞糞作肥有關吧。倒是成熟的芭仔,剖開,真的有股雞寮糞便的味道。

三巷家的那棵芭仔樹,雖是隔壁家種的,我們可以自由的爬上去。爬樹,每一個小孩都會,沒幾下子,手一抱,腳一登,就上了樹,特別是放了學的午後,艷陽與雲影共徘徊,爬樹不一定是為了採芭仔,而是納涼,在樹幹,在枝椏,葉間搖晃,綠光浮動,屋頂在下,龍溝(longkang)的水在流,我第一次感覺登高望遠,火車路在那頭,看見街場最高的那棟兩層樓的洋房,德華電器行,好遼闊的視野,隱約看到蒲萊山。芭仔樹,現在想起來實在不高,可是,一旦爬上去,整個世界就在腳下了耶。

開始是採,或偷採鄰居家的芭仔,後來,終於家後面種了,開了花,結了小果子,就用報紙包裹起來,這樣就能免害蟲吃掉,有時是把紅色塑料袋剪半,再把芭仔包起來,要在塑料袋上戳幾個洞,讓發育成長的果子通風,透氣。

芭仔不像榴梿、山竹是季節性水果,芭仔常年結果。等到樹上的果子結成累累一個,矮一點的用板凳,高一點的,就爬上樹,有時一次可以採好幾粒,熟一點的,直接就可以切來吃,或乾脆大口大口的咬下去,稍微青硬的,放三兩天。不去皮,不去仔,將種仔吃下肚,頂多塗抹鹽巴。便便的時候,往蹲式馬桶一看,芭樂種仔粘附在便便表面,好像糕點吶!

如今,很少看到誰家種芭仔樹了。芭仔到處都可買到,超級市場,水果店,夜市,路邊攤,品種優良,碩大如巴掌。或是切好的,去皮,去仔,甚至沒仔的。可是,我仍懷念屋後那棵看起來有點營養不良的芭仔樹,有時芭仔切開或咬下去,噫——有蟲子耶。

我爬上芭仔樹,仿佛觸手就是天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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